01

花果山沒有冬天。

猴子們的大王歸矣。自天命人集得大聖的六根，使大聖石卵中復活後，整座山皆沉浸於狂歡隻情。猴群四處奔走，採摘花果山最美之桃與其他珍果，聽聞大聖復生，昔日與之相識之妖怪們皆攜美酒前來祝賀，水濂洞外連連好幾日廣設酒宴，整座山熱鬧非凡。大聖在酒席間除了飲酒，還與妖王們共同密謀著要再次打上靈霄寶殿，群妖激憤，好不快活。

天命人自幼於花果山生，也於花果山長，未曾見過山中這般喧鬧，他雖是性喜清淨，但與猴群同飲作樂亦非壞事，故每每現身於宴會之上。因其為復活大聖的大功臣，而常被安排於大聖身側，他便總得以見大聖於酒席中開懷暢飲。

天命人雖不似那些前來祝賀的妖怪們在以前便見過大聖，但因曾經得過大聖意根，故他也對大聖的性情知之甚深，甚至比那些妖怪們更為了解。

也正因如此，酒席間惟有天命人窺見美猴王眼底的心事重重。

天命人想過和八戒商量此事，然每當他在群妖中尋到那隻小小的野豬時，小野豬都已喝得不醒人事，橫臥於地，口中胡言亂語，天命人也只得無聲的嘆息，把其扛回洞裡歇息，最終兩人都未有半句交談。

是夜，酒席之間，大聖又提前離座，天命人悶不吭聲舉起酒盞，遮住半張面龐，惟留下一雙眼睛目送著他的猴王。

且說在孫悟空離席後，本是笑意盈面，然甫入了水濂洞中內，卻又倏地收起笑意，滿眼陰鬱之色。相較洞外一片歡聲笑語，這水濂洞內卻是清冷寂靜，無半點妖怪蹤影，僅有洞外瀑布的潺潺水聲與其腳步聲迴盪。

在入了洞中後，猴王並未在他那披了虎皮的寶座停留，而是腳步不停，逕直往洞內深處走去。花果山外青翠如畫，內部怪石嶙峋，十足的一個福地洞天，可好不容易盼到回花果山、欲享天年的美猴王卻無意留戀，穿越一個個石道、石室，最終停步於一個藤蔓半掩的洞口。

他掐了訣後撩藤蔓入了洞內，洞口在他所內後泛起一陣金光，而後又滅去，這兒顯然已經被施過禁制。

裏頭是一個不大的山洞，洞頂有滴水潺潺，洞下似有伏流湧動，洞內天然石桌、石床皆備，若非洞壁上以鐵索拴著個渾身血污之人，此地倒也清幽如休憩之所。

孫悟空行至那人面前，只見其背倚岩壁，垂首跪坐，左右兩道鐵索自岩壁上延展至他上身，一席素衣本應是清雅高潔，然如今卻沾染斑斑血跡，血痕自胸前流淌，那處正是鐵索所繫之處，那人一頭青絲垂落，遮掩住傷處，然隱隱透出兩道微弱金光，定睛一看，乃是兩枚金勾，穿透皮肉，勾住琵琶骨，此人不知是犯何重罪，竟被如此殘酷禁錮於此。

待孫悟空立於其前，那人方才台首望向猴王，掩住容顏的烏絲往後散去，露出一張臉龐，俊朗周正，一雙飛眉入鬢、秋瞳剪水，眉目間卻滿是沉痛之色。其頰上尚有數塊烏青，看來狼狽至極，卻不掩其英氣。額間一道豎眼，無誤，正是堂堂二郎顯聖真君。

「楊戩。」猴王冷冷開口，語氣淡然，可字字無不透露著一股陰冷恨意。

楊戩雖落此困境，卻絲毫無險頹敗，挺身正襟危坐，目光複雜地看著孫悟空，一雙薄唇緊抿，不發一語。